读者爱发表 | 武安一名异乡游子的拽面情结

显示全部楼层 · 2023-3-29 10:29:06

拽面，号称武安第一名吃。我从小吃拽面长大，把拽面比作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，一点都不夸张。今年是我人生中第三个本命年，介于而立与不惑之间，粗算一下漂泊在外的时间和守家在地的时间，差不多快一半对一半了。我虽不敢自封尝尽天下美食的“吃货”，可但凡去过的地方，八大菜系、风味小吃和外国大餐基本上没有放跑过。然而，若论内心深处最挂念、留下印象最深刻、对味蕾刺激最直接的美食美味，还得数咱武安拽面。作为一名地地道道的武安人，无论我身在何时何地，总伴随着一种挥之不去、难以割舍的拽面情结。
从小到大都没吃够那碗面
对拽面的记忆和感觉，从我记事起一直持续到现在。小时候，父母两地分居，我跟妈妈住在店头学校，姥姥为了照看我也跟着一起生活。每天吃完早饭，姥姥就带我到店头村口的小道房旁边看火车，边看火车边给我讲故事，从二六七二工厂开过来的火车一列接着一列，满载着童年的回忆。快晌午了，姥姥会问我想吃啥，我说吃拽面吧！姥姥做饭很麻利，一会儿工夫，面和好了，卤子也打好了。姥姥拽面的姿势很优美，一颤一颤，一根面就拽好下锅了，几分钟的时间，一碗面就拽好了。爸爸有时会过来看我们，他也喜欢吃拽面。我那时很好奇为什么爸爸切的面和姥姥切的不太一样，爸爸说他这种叫“把子面”，姥姥拽的那种叫“宽薄面”，这便是我对拽面两种切法和拽法的最初认知。如果学校放假，妈妈会带我到爸爸工作的铁矿上住一段时间，大多是到食堂打饭吃。当时爸爸宿舍里只有一个小煤球炉，做饭的家伙什儿也不齐全，想吃上一碗拽面居然是很奢侈的一件事。
后来，爸爸妈妈终于团聚了，爸爸调到了午汲派出所，妈妈调到了午汲镇中学，当时的派出所位于午汲镇政府大院里，在大院里基本也是吃食堂。过了一段时间，我们搬到午汲中学住，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小家，爸爸用砖头和油毡盖了个小厨房，可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。那时候得到粮站领粮食，每月定量供应，如果领的面粉质量不行就没办法拽拽面。镇里孙书记和所里苗所长有时在我家吃饭，偶尔会吃上一两顿拽面。一晃20多年过去了，我回武安办婚礼那天，苗所长携夫人来了，老所长依然精神矍铄、风采不减当年，回想起住在大院里时的点滴往事，我不禁感慨万千。
我上“育红班”和小学的时候，爸爸妈妈的工作发生了好几次变动，我连续换了四所学校，住处更是搬来搬去，后来终于在杜庄岗上安了家，把弟弟从老家接来，一家四口才得以团聚。那时候爸爸工作忙，妈妈身体不好，弟弟年纪小，家里很多事落在我肩上，洗衣、做饭、收拾、打扫、熬药、照顾妈妈和弟弟，小小年纪的我居然做得头头是道。我拽拽面的功夫，大概是在那个时候逐步锻炼出来的。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”，我对这句话体会得太深了。
在武安二中上了三年初中，我走读一年半。那段时间，为了让我中午进门就吃上拽面，妈妈忙个不停，弟弟开始扮演之前我的角色，在妈妈的培养下逐步锻炼打卤子、拽拽面。到武安一中上高中后，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到家就快十一点了，爸爸依然等着为我加餐，有时摊个小软饼，有时做点挂面汤，有时中午多和些面留着给我晚上回来拽拽面。现在回想起上中学的那段日子，我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安心学习，和家人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。高考填报志愿那天，我邀请同桌国梁到家里吃午饭，爸爸下厨打的卤子、做的拽面。今年过年回去，国梁夫妻到邯郸东站接我，路上聊起这件事，国梁回忆，那顿拽面挺香。
在南京上大学那几年，我只回过两次家。第一年寒假我没回去，到大学生运动会礼仪小姐选拔赛筹备组跑业务。那时没钱吃饭了，在下关区热河南路找到一家兰州牛肉拉面馆，每天10块钱工钱，管吃管住。当时住在饭馆的小阁楼上，只有一个床垫子和一床破棉絮，南京的冬天蛮冷的，只能将就着过啦！面馆的牛肉拉面非常正宗，和拽面相比各有各的长处。除夕夜，老板遵照汉族习俗，专门把我请到家里吃牛肉饺子，我边吃饺子边看春晚，心里十分感动。大年初一早上我打电话给家里拜年，没说几句话早已泪流满面。在中脉公司工作后，有一次我专门带着礼品到热河南路拜望牛肉拉面馆老板，可惜面馆已经换了主人，我感到有些怅然若失。人生路上，有许多曾经帮助过你的人，有些人还能联系上，有些人却让你想报答都找不到踪迹，只留一肚子的亏欠和遗憾。
2001年暑假，16岁的弟弟初中毕业出来闯荡，只身一人坐火车到南京找我。哥儿俩满南京城跑来跑去找工作，人家一听初中毕业纷纷表示不要。那时我才意识到学历的重要性。最后无奈，在迈皋桥附近找了家洗车场，管吃不管住，每天10块钱工钱，弟弟干了一暑假，脚底板被泡得脱了皮，小帅哥被晒成了小黑蛋儿。如果说弟弟之前还有些顽皮的话，我想从那时起他开始成熟了。那时我们在南京火车站附近租了间小屋子，晚上睡觉就像睡在火炉中，蚊子也不消停。为了糊口，我兼职四份工作，吃饭也很简单，有时煮点米饭，有时煮点挂面，有时有菜吃，有时没菜吃，我越发想念家乡拽面的味道了。
离乡越久，对拽面越念念不忘
在中脉公司工作那段时间，我跑过好多个地方，品尝过苏北的淮扬菜、云南的滇菜、广东的粤菜，但心里总怀念武安拽面的味道。到省直机关工作以后，更是国内外各地到处出差，云南少数民族风味菜系、各省特色菜系和外国系列大餐也吃过不少，我依然时常怀念起武安拽面的味道。有次我开着车专门跑到昆明一个很难找的地方买了一袋“五得利”面粉，想吃顿拽面，不知道是面不行还是水不行，拽出来的面粗粗细细，不是很成功，真亏负了我当年苦练出来的拽面功夫。
在昆明我没认识几个武安人，好友向明是一个，他爷爷和我姥爷是莫逆之交。有次我听说向明妈妈来昆明了，想吃拽面的念头一下子强烈起来，打电话约着周末到他家吃拽面。那天中午真是解馋了，向明妈妈拽拽面的功夫了得，卤子打得也非常棒，关键是向明还专门从老家带来了芝麻盐，味道别提多正宗了。我儿子虽然生在云南，可天生喜欢吃拽面，或许是遗传吧，那天吃得打饱嗝了还要吃。这充分证明了武安拽面的强大魅力。
出来求学和工作这十多年来，每次回家都来去匆匆，在家时间较长的两段，一次是2007年夏天，另一次是2014年秋天。2007年夏天在家，我每天中午都光着膀子钻在厨房给全家人拽拽面，爸爸吃了妈妈吃，妈妈吃了弟弟吃，我最后再干上两海碗，虽然汗流浃背但感觉肚子充实、内心更充实。当时《士兵突击》正热播，每天晚上我和弟弟都躺在北屋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。印象最深的台词是“不抛弃、不放弃”“有意义就是好好活，好好活就是干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”。我们哥俩的成长背景和剧中许三多或许有些相似。回首往事，我从华北、华东、华南、西南，兜了大半个中国；弟弟从乡里、县里、市里、省里，迈了好几个台阶，也许凭的就是一股“不抛弃、不放弃”的勇气、闯劲和坚韧。其实无论在哪儿工作也仅是混口饭吃而已，没什么可值得炫耀的，但对于寒门子弟而言，每迈出一步都显得那么艰辛和不易，才值得倍加珍惜。2013年，弟弟一家和父母在石家庄团聚了，次年秋天我请探亲假去石家庄，每天中午依然施展拽面功夫为全家老小拽面。吃面时，弟弟可能考虑到我在云南待久了，总问我要不要放点辣椒酱，我笑着说好不容易才暂时逃离了那个吃辣椒的地方，你多给我放点芝麻盐吧！全家人开心一笑，其乐融融。
拽面中有人生哲理，有家恋乡愁
我之所以会有挥之不去的拽面情结，或许是从吃拽面的过程中体会出来了人生哲理。拽拽面看着容易，其实是个技术活，每道工序都不能图省事，功夫下不到口感就出不来。和面时讲究面、水、盐的科学搭配，就像“天时、地利、人和”缺一不可。面“和”不好疙疙瘩瘩，拽面时就会不顺手；面和好后还要“醒”一段时间，正如有些事情不能急，适当沉默和等待一段时间其实是好事；“醒”的过程同时也是积蓄力量、反思沉淀、使人头脑更加清醒的过程。“轧”和“绕”这两道程序也非常关键，轧面讲究反反复复、面面俱到，要充分落实“盆光、面光、手光”的“三光政策”；绕面讲究顺时针和逆时针交替进行，一逆一顺、顺势而为，既要随着面的劲头绕、不能强拉硬拽，又不能一根筋似地总是朝着一个方向绕，该回头还得回头，及时调整方向。擀面和切面讲究均匀，不能厚此薄彼或粗细不均，拽面时被拽断的情况，不就是擀或切的过程中不均匀造成的吗？世间本无他，无非“人”与“事”。刚开始拽面时，大家都饿了，图个速度快，可以拽成“把子面”快速下锅，拽到后面只剩面头儿了，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，于是可以不紧不慢地拽成一条一条的“宽薄面”；人生也是这样，年轻时干事情风风火火，随着时间推移，适当慢一点或许更踏实、更靠谱。煮面讲究时间和火候，吃面讲究卤子和佐料，尤其是不能忘记放芝麻盐，缺了芝麻盐就算不上正宗的武安拽面；火候和调配这两个词本身就蕴含着极大的学问，式无常式、法无定法，没办法精确描述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，所谓“运用之妙、存乎一心”，全凭用心去领悟和体会。
爸爸教我第一首比较复杂的诗词是岳飞的《满江红》。“三十功名尘与土，八千里路云和月”，这两句诗也可以引用来描写我自己，三十多岁、八千里路，以时间为横坐标、空间为纵坐标，将不同时空的交汇点连起来，形成一条人生曲线。尽管吃过百家饭、走过千里路，但以前我从未专门为某一样美食写过文章，唯有武安拽面是个例外。因为离家这么多年，距离那么老远，每每山珍海味、大酒大肉穿肠过后，心里却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，只想喝一碗妈妈熬的小米粥或吃一碗爸爸拽的大拽面。在我内心最深处，那碗拽面已经不仅仅是拽面，而是化成了链接异乡游子和家人、家乡、亲情、友情、乡情诸元素之间的一个标志和符号、一丝牵挂和思念、一场返璞归真的回放和告白、一种血浓于水的情结和情愫。
这篇文章本无意于为武安拽面做软广告，但能否收到相应的实际效果，已经不是一名异乡游子所关心的主要问题。这篇回忆文章，不求以文会友，但愿雅俗共赏，更不敢自攀大家手笔，也就不再讲究什么“豹尾”了。结尾处只有一句大白话：如果你问我最喜欢吃什么，我会把内心深处最真切的感受，用最地道的家乡话一字一顿地告诉你答案：俺还是待见吃咱武安拽面！文\行舟先生